我想知道真相，若是以往，我大概直接就找了过去，但现在，我冷静了很多，俏俏和霸下在公孙断手下都被伤了，我去无疑自寻死路。
我坐在沙发上，望着混元法阵中的俏俏。她伤得很重，脸色失去了光泽，身体幻变不已，但她十分倔强，没有发出丝毫痛苦哀鸣，出声会让她好受很多，但无疑丢了她千年大妖怪的尊严。
混元法阵可以加快疗伤速度，第一粒灭仙符咒的子弹是被她用利爪抓出体外的。用妖力逼迫的方法根本未能奏效。她的体内一共被射进了五颗子弹。子弹全部取出后，她没有说任何话就昏倒在了地板上，沉闷的摔响让我眼睛发涩。
我的手捏成拳头，骨头摩擦脆脆发响。我默默的替她清洗伤口，然后包扎好，放到了床上。她的发凌乱的披散在脸上，遮住了她娇小的容颜。
再强的妖怪也有受伤的时候。
“你们去找六耳，怎么会找遇到公孙断这样的人？”待做完一切，我问霸下，他看上去很伤心，大概因为俏俏因自己所伤，内心愧疚。
“我们去的时候，那个叫公孙断的男人正在要六耳交出阴阳二龙瓶。”霸下回忆着说，“六耳见他区区人类，根本不放在眼里，哪知那公孙断突然出手，将六耳打死。我见六耳死时神情悲戚，忍不住出手，可是不知为何，连公孙断的身也近不了，他周围就像包裹了一层极强的防御一样，而且他身手敏捷，动作极快，不出数招，我就露了败相。”
“就是公孙断一人么？”我又问，想到小恒和紫衣，他们莫非是一伙的？
“还有四个。”霸下回答，“一男三女，其余的都没有出手，在一旁兀自玩闹。”
“其中有一个短发和一个穿紫色衣服的，见到没？”我的描述有些简单，心念之间，已经将具体的形象用意念传到了他的脑中。
“正是她们！”霸下点头，“原来你遇到过她们了。”
“既然他们已经出手，想来此地我们不能久留了。”看来公孙断不好对付，暂时还不能与之硬碰硬，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。
“他们暂时不会对我们出手了。”房门打开，俏俏走了出来，虽然脸色不好，但走动已无大碍，大妖怪的恢复能力的确恐怖。
“你对他们有了解？”听到此话，我疑惑的问。
“他们是巫族。”俏俏走过来，坐在了我旁边，“也就是所谓的上古之神后裔。”
“他们出现了？”我有些震惊，“几千年来，虽然妖怪偶会出现在人类视野，但是到了近代，妖怪已经是很少人类知晓的存在了，怎么巫族反而出现了！”
在这个世界，人类虽为万物之灵，却十分孱弱，寿不过百年，力仅御数斤，跃空十尺乃是极致。但能成万物之灵者，在其意念。就像人的念能引妖出现一样，人的念也能让神出现，并能增强其力量。当世人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妖时，就平静生存，若是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妖，心中惧怕，以心念神，乞求护佑，达到一定程度，神就会出现。这，就是神和妖之间契约能达成的根本。故而，知晓此事的人和妖怪都会尽量屏蔽掉妖怪存在的信息，不让普通人类知晓。
而巫族，乃是神之后裔，神的血潜流其中，世间需要神的时候，他们的血脉中神力复苏，就会成为神般存在。千百年来，巫族融入了普通人之中，早已浑然一体，不辩你我，为何如今巫族却出现了！竟然还带有了神力！实在太过反常了。
“我也不得其要领。”俏俏说，“不过，是他们自己催化也说不定，我听说世间降妖法宝，都是上古之神所铸，其中融合了神力，若掌握了吸收的方法，能将神力收为己用也未可知。”
“这也不无可能。”我想到他们重伤了俏俏也没有追击，想来真的只是为阴阳二龙瓶而来，“可是，吸收神力目的为何？”
“这就要亲自去问问他们了。”俏俏拍了拍我的脑袋，“算了，别想太多了，这些家伙逆天而行，势必落不到什么好处。”
明明自己是妖怪，还一口一个天道，这天道到底为谁而存在的？
我站在阳台之上，俯瞰着芸芸众生，每个人都在奋力前行，我想，大概这些人从没在乎过明天世界毁灭了会如何，而只会想着晚餐吃什么，要去和什么人约会，或是明天的业绩该如何完成？是去娘家把老婆接回，还是去接儿子放学？
陷入在世事的泥泞中的人们永远都是那样精力充沛，身有所往。
俏俏告诉我，这次重伤让她妖力至少要在百日后方可恢复，以后，要靠我来保护她了。当她直接对我说出这种话的时候，我有些恍惚，感觉这样强大的妖怪是不会低头说这种话的。但看她的眼神，带着诚挚的意味，我便笑了笑，揽过了她的肩。
修行高深的妖，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有着类同处，深邃睿智的眼，恬静淡雅的笑容，似乎一切都能看透，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。某些时候，他们表现出强横霸道的气质，某些时候又悲天悯人，但事实上，他们都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。所以跟他们接触，开始时总是差不多的感觉，只有一直与其生活在一起，才能发现他们最真实的一面。离若平时总表现依赖，但我知道她有主见而且隐忍。而俏俏平时霸道，内心的她却是最希望依赖别人的。
霸下渐渐的恢复从前的感觉了，似乎恢复了真身，也同时恢复了自信，又开始乱用成语了。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展露那种欠揍模样。
我们离开了长沙，虽然我心中有着很多想要在长沙弄明白的问题，但我知道，还不是时候。我们更像是飘忽不定的游玩，而不是针对某些目的，一如猎妖人的宿命，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，没有安心之感。
霸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电视剧是陈小春版的《鹿鼎记》，他特别喜欢韦小宝的聪明机灵，更为韦小宝的成语功底所倾倒。然后我告诉他，其实他的用成语的水平已经超越了韦小宝，这让他有些欣喜若狂。
房门声响起，我打开门，是个陌生的少女。背着一个长长的乐器盒，面目清纯清丽，嘴唇有些微微翘起，头发系成马尾，卷卷的长发犹如云絮一般，蔚为壮观。身上穿的是松松垮垮的棉质长裙，戴着层层叠叠的大项链，还有样式古怪的平底软靴和大胆花俏的额饰，环佩相扣、叮叮当当，一副典型的波西米亚风格。
“看来，你就是贺了。”她开口用的是陈述句。
“啊。你认识我？”我迷惑。
“有人告诉我说，若见你双眼发直，半晌不知言语者，即为贺也。”她眉头挑了挑.。
我尴尬的笑笑，“也没那么夸张，你是？”
“荼靡。”她点了下头，“尛（mó）茶让我来找你的。”
“尛茶？”我还以为是个我认识的人呢，“你说的这个人，我不认识啊。”
“能让我进去再谈么？我背着这么重的东西，有点累。”荼靡反手拍了拍盒子，瞪大无辜的眼神望着我，一副你就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神情。
“请进。”我连忙让到一旁。
“我在族内的名为巫白，尛茶的族名巫青。”荼靡喝了一口水，说明了自己的身份，“巫青尛茶是巫族圣女，通晓古今之事，所以让我来找你。”
“巫族么？”说实话，我对巫族印象很不好,所以言语有些冷淡。
“尛茶说得果真不假，你对巫族印象很不好啊。”荼靡说。
“没有，我只是……”见她识破，我无可奈何的摊摊手。
“没什么，你遇到过公孙断和紫衣他们，对巫族有所看法理所当然，更何况你们的恩怨还不止那样。”荼靡笑道。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我说，看来这尛茶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。
“我们与公孙断他们不一样。”荼靡说，“巫族事实上只不过是对神之后裔的一个统称，时间和世事的分化，已经让我们支离破碎。我们属于虹巫族，而公孙断他们，乃是象巫族，至于亓奈，则是灵巫族的族人。”
“巫族竟然这么庞大！”我忍不住惊叹一声，难道，巫族真得已经觉醒，这三界秩序到了紊乱之时么？
“据尛茶说，还有她所不知晓的巫族存在。”荼靡倒是一副坦然，“这个亓奈，也是她在占卜你的时候才知晓的。原本我们还以为只有我族和象巫族存在呢。”
“你们占卜我的目的是？”我问。
“敌人的敌人，就是我们的朋友。”荼靡将水一口饮尽，“我们只不过想多了解一下朋友的信息。”
“你是说，你们和象巫族竟然是敌人？”我想确定一些。
“正是如此。”荼靡点头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我直言自己的疑惑，“巫族乃神之后裔，虽内部分化，却也难成仇敌，不知你此话怎讲？”
“数千年之前神妖契约立定之后，妖族仍有不少蒙昧之妖作乱人世，所以巫族便开始慢慢觉醒，但刚刚觉醒的巫族，最多也只是神识开悟—知道自己乃巫族之后，但没有降妖除魔的能力。在这人世之间，有着仅我们巫族所知晓的三十六洞天，七十二福地，觉醒之后的巫族便向这些地方聚集，以便能够修炼出神力。在洞天福地之处，我们与公孙断相遇，尛茶和他在怎样提升神力方面出现了分歧。公孙断认定巫族出现，妖魔定然已经乱世，故而决定采取快速的修炼方法，那就是回收神留在人世的法宝灵器之中的神力，以此在短期的时日内得到巨大的神力。而尛茶乃是第一个觉醒的巫族，早已在洞天福地修炼出了占卜的力量。她知道公孙断这样急于求成的做法定会给人间带来不祥灾祸，但多方奉劝也未奏效，所以只能武力劝阻。”荼靡将经过说了个大概，和俏俏的猜测竟是完全吻合。
“原来如此！”我恍然大悟，这样看来，这公孙断所做行为和俏俏所说的违逆天道却也符合，莫非她不只是随便说说，而是那看到征兆的能力在起作用？
“道法三千六百种，种种都是修炼法门，若只是如此便以武力劝阻，你定会说我们小器量。”荼靡见我眉头微皱，又加了一句，“此前我们并未想过要多加阻止，只是后来这公孙断见巫族族众太过稀少，不由生了妄自催生的念头。”
“啊？”我对于修炼法门倒是知之甚少，毕竟猎妖人几乎从一开始就拥有非凡的力量，何况我的前代们一个比一个懂得偷懒。说到修炼，估计打坐运气或是练习武学招式还没有我修习《鲲鹏》所耗的时间多，但听到荼靡所说的话，我不禁诧然，“妄自催生，怎么讲？”
“上古妖王蚩尤被擒之后，因其妖力强横，无法被杀死，最后只能被分割成九块，封印在九头灵兽的体内。公孙断竟想出让蚩尤复活的主意，让那妖王现世，以催生巫族血脉觉醒！”荼靡越说越沉重。
我竟想不到还有这样思维的人存在，“这不是本末倒置嘛！不过，这九头灵兽分散各地，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找齐吧？”
“因那蚩尤意识极为强大，好几次都几乎占据了灵兽的身体，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出现，神便将灵兽灵体抽出，放在了凡人的体内，而身体和魂体则作为容器封印在了洞天福地之中。公孙断在人世的目的不只是提升神力，更为了找寻那九头灵兽的灵体，因为灵兽若没有灵体，就如假死一般（类似植物人），蚩尤的意识便起不了任何作用。”荼靡不厌其烦的解释，似是口感舌燥了，便朝霸下挥了挥手，“那位帅哥，能不能给我倒杯水来？”
“寄生于凡人体内，灵体便会随着凡人老死，那灵体不是早该死掉了，这样的话，蚩尤便永世不能复活了吧。怎么还能被找回来呢？”我发现即使成为猎妖人而觉醒，我所不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，真是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。不过，猎妖人的出现乃是在妖人大战之后，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，当下心里又坦然几分。
“神倒是出于此类考虑，只可惜那些灵兽非同一般，个个俱是精修万年的洪荒灵兽，你想它会如此毁灭？那凡人体不仅需要十全十美的完人体质，更需要配合万千的法术咒印方才压制得住，若那凡人死了，灵体迟早会寻回躯体去。所以，神便用九转轮回术施加在了那些完人体上，一旦老去，却又能从那旧皮囊中新生出来，状若婴孩，再长一番。如此消磨，多番轮转，期盼迟早能将那万年灵体给消磨干净，到时若是能死去了，便也算是大功大德一件。只可惜尛茶说那九灵仍然存在于世，公孙断已得其一。”荼靡又喝了口水，“这事你想来也能清楚，上次那凶兽饕餮便是类似的做法，只不过，他是整个装进了人的身体，就连魂体和躯体都不愿舍弃，目的大概是经过一番改造之后，正式成为人类，而又能拥有妖力吧。”
“妖与人体的关系多种多样，【寄生：正常生存的人，妖以人体作为宿主，以人体精元为食，常见于低等妖，长期寄生可使人死亡；附身：分为两种。全面附身：妖控制了人的身体，魂体还有灵体，事实上就是与妖怪无异，拥有妖力，一旦变化模样，人体支离破碎；一种是灵体附身，控制人体行为，但无法使用妖力，能力相当于普通人；封印：人体就像监狱，做为囚禁的容器；乃至共生：类似贺和雪女。】都是可实现的。”我点点头。虽然不如她见识广博，但最基本的还是懂的，“只是想不到，事情会发展成这样。”
“现在挽救还为时未晚，毕竟他们虽然行动已久，但成效不大。”荼靡说。
“那么，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了。”我笑了笑。
“呵。”荼靡见我突然这么说，看了看我，笑了一下，“是啊，我们需要你的力量。”
